甜橙树
书号(ISBN):9787301301272 作者:曹文轩
出版社: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:2020年01 定价:
页数:0 开本:A5 中图法分类:I287.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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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容摘要
《甜橙树》为曹文轩短篇小说集,收入《忧郁的田园》《甜橙树》《单行街》《一只叫凤的鸽子》《诛犬》《金色的茅草》《芦荻秋》等,涵盖曹文轩各时期的短篇创作,比较全面呈现了其短篇小说的风貌。本书一方面展示了少年视角、少年心理下的世界,一方面表现出少年视野里成.人世界中的人物。这些短篇偏重于塑造倔强而又坚韧的主人公形象,描绘出他们在成长过程中的遇到的烦恼、曲折与感悟,常常通过出人意料的情节表达他们内心世界的成长经历。本书是一本献给孩子们的时光机。
读者试读
白栅栏
每个人的童年都会有一些微妙、朦胧、扑朔迷离的感觉。这些感 觉会沉淀在记忆的茫茫黑海之中,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星火花熄灭前的 顷刻,还会突然浮现,然后像夏日黄昏时的落霞,向宁静的西方天空 弥漫开来,于是时间倒流,这个人又梦幻般的回到了稚拙、清纯、金泽闪闪、充满花朵气息的童年时代。
小时候,我喜欢我的女老师……
一
我父亲是一所农村小学校的校长。我们家就跟随着他,安在这所 学校里。
我七岁那年,她从城里师范学校毕业后分到了父亲的学校。我第一次见到她,是在我们家门前。当时,门前那棵栀子树开花了,一树纯白的花朵。她就站在它下面,翘首望着其中一朵盛开着的。她的肤色很白,跟栀子花的颜色十分相近。十点钟的太阳正从天上斜照下来, 她满脸阳光。阳光下,她脸上的茸毛闪着淡金色,像一枚刚刚成熟的桃子。对于那对眼睛,我当时只觉得我从未见到过,但却说不出感觉。后来多少年,那对眼睛时时浮现,但也始终不能用语言将它们表述。前年,我到南方一个山清水秀的风景区去游览,偶然间又获得了那种感觉。当时,我正跳到一条清澈的山溪中的一块石头上,刚要用手撩水玩,却又忽然停住了:深深的、凉匝匝的水底,有两卵黑亮的石子,本是溪水被微风所吹,轻轻波动,但我却觉得是那两卵黑石子像谜一样在闪动。就在那蓝蓝的山溪里,我又看到了她的眼睛。
“这花真好看。”她说。空气似乎立即变得甜丝丝的。我呆呆地坐在门槛上,嘴里正很不雅观地啃着一大块白薯干,趁她没注意,我把那块白薯干悄悄地塞进怀里。“这花真好看!”
我转身进屋搬出一张凳子,爬上去,把那朵花摘了,又跳回到地上,把它送到她面前。 她接过那朵清香清香的栀子花,朝我一笑:“你是校长家的?”我点点头。
她把花戴在了头上:“好看吗?”我点点头。“以后我每天摘一朵,行吗?”我点点头。 她又朝我一笑,走了。
过不一会儿,前面的屋子里传来了轻轻的、水一样的歌声。现在想起来,她并不会唱歌。我也从未听到过她真正地唱过歌。但,她的声音我却是永远忘记不了。那声音纯净而欢乐,像是从心的深处细细地流出,像是月光洒在夜晚的田野上。
她是在她的宿舍里唱的。后来,我常常听到她唱。她一唱,我就坐到门槛上去啃白薯干。啃着啃着,不知为什么停住了,待一串口涎“噗嗒”掉到手面上,才又拉回魂儿来继续啃。
后来,来了一个吹笛子的男人,我就只能听到笛子声了。
在她的宿舍与我们家之间,没有一堵高墙,只有一道矮矮的木栅栏。
那天,我从外婆家回来,就觉得在绿树中间忽然地有了一道闪光,定睛一看,发现那道木栅栏忽然都变成了白色。
是她从父亲那里要来了一桶白漆刷成的。 正是秋天,地上到处开着淡蓝色的野菊花,映衬得那道白栅栏更加好看……
二
当她站在讲台上,微微羞涩地朝我们笑时,我才知道,她现在是 我们的语文老师。
一年级小学生最难管教,一个个都是不安分的猴子,坐没坐样,站没站相,凳子没有被屁股焐热,就刺闹闹地难受。这时,就会做些小动作。记得小时候做作文,做到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痛改前非的情感时,每每总要来这么一句:“我以后一定不做小动作。”其他孩子几乎 也是千篇一律地有这么一句。这次的作文里有这么一句,下一次的作 文里依然还会有这么一句,可见小动作是那个年纪最容易犯的毛病。只有那么十分钟的安静,就开始捏鼻头,扭身体,抓耳挠腮,像是满屋里蚊蚋横行。要不就交头接耳,或在桌肚里玩玻璃球和从家中箱底里盗出的铜板。老师说些什么,干脆全没听见。小时还尤其善于流鼻涕,一走神,那鼻涕就双双“过河”了。不知是谁“嗤”的一声,于是大家都忽然想起了鼻涕,教室里便“飒飒”有声,像夜风掠过林梢。这时再抬头看,讲台上的老师正把目光从眼镜上方射出来,狠狠地。 我们屏住呼吸,把眼睛瞪得灯盏一般,意思是说:我们在听呢!过一会儿,教室里就又开始动作起来,起先声音如蚕食桑叶,最后就如同雨滴纷纷打在芭蕉叶上,盛时,教室里“轰轰嗡嗡”,像远处传来的山洪声。
谁也不愿教一年级。
她来了,并且还微笑。过去的几个老师大概都不会笑,因为我们就没瞧见他们笑过。她头上戴着栀子花,不一会儿,教室里就飘起淡 雅的清香。我们没有做小动作,以后一直也没有做。几十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她。看她的眼睛,看她说话时弯曲的嘴形,看她捏着粉笔的手——她用三根手指捏粉笔,无名指和小拇指像兰花的花瓣儿开着。我们只看见她,却听不见她的声音——不,听见她的声音了,仅仅是声音而已,但不知她说了些什么。
当时,我们傻乎乎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。而且,我们竟然没有鼻涕了。其实鼻涕还是有的,只是不愿让她看见,用劲把它憋住罢了。只要她一进教室,教室就像秋天的池塘那么安静。可是期中考试,我们考得糟不可言,及格的才四五个人。父亲把她找了去,态度和蔼地问了情况。晚上,隔着那道白色的栅栏,我听 见她在宿舍里哭了。
她再进教室时,不笑了。她从前排第一个孩子问起: “为什么没有考好?” 那孩子叫大国。他只顾看着她的眼睛,却不回答。“问你哪!为什么没有考好?”她生气了。她生起气来时,我们就会觉得她更好看。大国结结巴巴:“我……我上课看你……”
“看我?看我什么?”
“看你眼睛了!”
她想笑,但却用洁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。她挨个问下去,回答如出一辙:
“我看你的眼睛了!”当我低着头也这么回答时,我听见了她急促的喘气声。过了一会儿,她骂了一句:“你们是群坏蛋!我不教你们了!”我们抬起头来时,她已经跑出了教室。
我们坐在那里半天没动,心里感到非常害臊和难过,一个个像罪犯似的耷拉着脑袋。我们来到她的房间门口,靠着墙壁,一个挨一个地站着往她的门口挤。被挤到门口的,转身又挤进来,实在挤不进来的,就跑到队伍的尾巴上再拼命往门口挤。有几个女孩把耳朵贴到门 上听,然后小声说:“她哭了。”于是一个传一个,像传口令似的传下去,“她哭了。”“她哭了。”“她哭了。”……
门打开了,她走了出来。 我们赶紧像一群小耗子闪到一边。她轻声问:“以后上课,你们还看我的眼睛吗?”
我们全体立直了身子,几乎同时像呼口号一样:“不——看——了——!”